兒時年紀,很多事入眼後皆乃神奇怪妙之事。
賴在流理台旁,仰望母親手拿一團不明物體反覆輕輕搓揉,不見有東西進去,卻彷若有無盡晶瑩不斷緩緩湧出。餐桌上的魔術。
黑帽飛白鴿,長棍變鮮花。此物為何方神聖?
顏色淺黃,如暗空中一輪明月,如黃昏陽光穿過紗簾落入家屋滿溢的漂亮色澤,不是彩色筆能畫出的搶眼鮮黃。
黃,淡淡,空靈的。像清晨眨開雙眼,太陽光線穿透皮膚、肌肉、骨骼……一路釋放能量喚醒身體裡極深之處的那種顏色。
此物似水不是水,靜至片刻,幻化成形後比果凍軟,比布丁Q。汪洋於透明玻璃凹盆裡,指尖輕觸,淡黃海平面竟嫩彈數下。日後長大,在電視保養品廣告中,見漂亮女明星以指腹輕彈臉部柔嫩肌膚,才恍然驚覺「愛玉」之青春彈性與女人冰清玉潔的肌膚大有相似之處。
母親說,炎炎夏日午後好眠初醒「吃這個最好」,清神退火。此後便記下「透明布丁能退火」。
吃愛玉,家裡習慣採「自由手動調製個人化口味」。大盆淺黃在前,用木製大勺往檸檬色汪洋深盆取物,一瓢一片月淡黃,片片明月放入自己眼下小碗中,一片兩片……欲食多少舀多少。可以少取後要吃再拿,不可多取後浪費扔棄。
先確認小碗裡要多少愛玉,接著從盛滿糖汁的瓷碗裡,用小鐵勺一匙一匙將甜液淋上愛玉。最完美的甜,不在黃金比例上,只在不同人嘴裡。
小碗內下了一場甜甜的雨後,愛玉光滑晶亮如星星眨眼,滑一口,暑意全消,渾身舒暢,神清氣甜。
法國人說馬卡龍是「少女酥胸」,我說台灣愛玉是「美人的滑潤玉膚」。